報導 / 黃怡玫、曾芷筠
《海角七號》在男女主角追尋自我與愛情的主軸故事背後,屏東恆春地區的鄉土人物,個個頭角崢嶸,爭先恐後卻又井然有序地穿插出場述說著屬於不同族群、年齡、階層、語言的小人物傳記。以下來聽聽魏德聖導演對於人物角色安排以及故事發展的想法。
本片很多演員的表演都非常生活化,好像是在演他們自己。有一些演員是搖滾歌手,例如小應、馬念先等,但其他演員如茂伯、小女孩大大,他們雖是全新的面孔,但表現也十分搶眼。導演是怎樣找到這些人把他們組合在一起?
魏:飾演代表主席的是一個很老的演員馬如龍,他從前是台語劇的當家小生,比周杰倫還紅。他可以同時表現三種層面:很兇、有心事,又很可愛,電視圈裡面再也找不到同時有這三種特質的人了。飾演他太太的沛小嵐,也是鄉土連續劇和歌仔戲的知名演員。請老演員黃西田來幫忙,是因為一開始很擔心主要的年輕演員,為了預防萬一,必須要以週邊配角的實力,把新人演員撐起來。這些老演員都是出現在前半段,後面幾乎就沒有他們的戲了。茂伯也很有趣,他的專長是北管,但恆春的傳統樂器是月琴,月琴胖胖的、只有兩條弦,他必須重練,但他什麼樂器都會,學得很快,於是請他來演。他平常總是穿著西裝褲、polo衫,看起來很像實業家,做造型時把頭髮理成平頭、再加個黑框眼鏡、換上衫褲,氣質就出來了。
我們開拍之前會排戲好幾次,訓練演員時有找老師幫忙,男女主角去郎祖筠那邊上過一些肢體開發的課。開拍時,我再針對裡面每一句對話細部修改。其實每個人的狀況並不多,因為每個角色當主角的戲差不多只有兩場左右而已,男女主角則多出一、兩場。如果這場戲你是主角,我在旁邊只是陪襯而已,我只要配合動作即可。每一個角色就排一場重點的戲,很快就上手了。
大大則是我朋友的女兒。她是念森林小學的,學校會安排戲劇、自我開發的課程。見面時,她對我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,樣子真的很跩。我一開始擔心選她很冒險,怕她演到一半沒辦法繼續,但她的外型很適合,因為我不想要演出來的可愛,片中的戲服都是她自己挑選的。森林小學的老師鼓勵他們去體驗不一樣的東西,拍戲對她來講是一個新鮮的體驗,她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,並不是當明星,而是去體驗一部電影完成的過程。
男女主角的部分呢?會不會擔心其他配角過於搶戲?
魏:會呀,一開始有人這樣講,認為這些配角都蓋過主角了。後來我覺得還好,因為把情書的內容翻譯加進去,再重新剪接,整個就改觀了。因為觀眾會把古老的、六十年前的那對情侶,投射在男女主角身上。旁白唸信的同時,畫面上一直是兩個男女主角,可能在騎車、在海邊、拍照等等,音畫關係不斷在呼應。觀眾會慢慢地去調整,將情書的內容填補到男女主角身上。
在選角上,男主角並不是一開始就設定為原住民歌手,只是剛好范逸臣是原住民,但我把他當成漢人在用。一開始,我的要求就是:樂手、有創作力、要能唱;女主角選角的要求是一定要會講中文跟日文、長得好看、要有模特兒氣質。范逸臣原本的模樣並不是以前人家塑造出來的那種情歌王子,他其實擁有原住民很豪放的個性。如果他本來就是很部落孩子的思考方式,我們只要把他原本的樣子激發出來就好。因為他完全符合我們的條件,又會彈、又會唱、又能創作,而且他的臉每一個角度都好看。
女主角也是在很膠著的狀態下產生的,因為沒辦法硬背中文同時兼顧表演。大部分會說中文的日本人都是綜藝圈的,就在快放棄的時候,我胡亂點選部落格,發現田中千繪曾演過《頭文字D》、拍過周杰倫MV、還演過電影《春之雪》,最重要的是她在台灣學了八個月中文,又用中文在寫部落格。當時沒有比她更符合這個角色的人選了,一切都很突然,她已經把行李寄回日本,卻在要離開台灣的前一刻被我留下來,她自己也嚇一跳,沒想到試鏡當天就當上女主角。
電影裡的對白非常自然,完全沒有造作的痕跡,台詞是由演員即興發揮嗎?還是您在劇本裡原來就這樣寫?
魏:對白本來就是這樣寫,只是他們用比較口語的方式唸出來。我從小的生活環境就是那樣,我家在台南廟口旁邊,家裡是開店的,每天人進人出,像是走廊一樣。我只是把生活中的角色放到裡面,遇到這種情況時應該講什麼話,就寫下來,這對我來說很熟悉,幾乎不用思考。
《賽德克‧巴萊》從原住民的觀點出發來看台灣跟日本的殖民歷史,《海角七號》則是非常熱鬧、很很能博得觀眾歡心的故事。您認為自己中間改變了哪些部份?對於國片或拍電影的想法有什麼樣的轉變嗎?
魏:我覺得什麼樣的題材就應該要有什麼樣的風格,而非不管怎樣的電影都用導演風格來決定一切。我覺得現代的思維應該是:這個故事、這個題材,應該用什麼樣的風格去包裝它?不同的類型當然要依照它的方式去修改尺寸,做出來才合身。《賽德克‧巴萊》本身適合一種史詩的氛圍,而《海角七號》就是一個熱鬧的、活潑的故事,適合更有活力的電影形式。
經過這十年,您覺得國片找到一個新的、屬於這個世代說故事的方式已經成形了嗎?
魏:有的,現在的導演已經把專注力移到講故事這個事情上面,而不是在講風格了。人本來就是喜歡聽故事的,我們活在一個故事的環境裡面。既然這樣,我們為什麼要賦予那麼多硬梆梆的重量在裡面?哲學、文學、藝術思想是融合在對白和情境裡的,不應該那麼抽象。我在創作的過程也會考慮觀眾,但刻意考慮到觀眾的話,包袱就會變大,只要好好去想戲裡的節奏應該如何就夠了。